后配额时代的企业转型———
温水中的青蛙被泼了盆凉水,惊醒。
绍兴纺织业的实力毋庸置疑,去年的一份成绩单———年产值800多亿元,生产能力占国内20%以上。
有一个细节,800多亿元的产值中,印染制造环节带来的产值超过了70%。而就在今年3月,占到印染环节70%的化纤布产业遭到了欧盟反倾销裁决。
绍兴的纺织业发展的畸形状况在后配额时代被放大。反倾销大棒一挥,绍兴纺织品企业被迫集体转型。
产业链中段的爆棚危机
华翔纺织品公司对欧盟化纤布的出口总量居绍兴地区第二位,公司每年的出口金额达1000多万美元。
像华翔这样的化纤布出口企业在绍兴有近300家。
从今年的1月份开始,华翔纺织品公司收到的订单开始逐步减少,出口量也在大幅缩减。“因为不知道将会被征多少税率,国外进口商以及公司本身都不敢轻易下单。”公司总经理马越波多少有些无奈。
订单的减少带来的最直接结果是产能的闲置。从去年下半年开始,华翔就出现了部分设备的闲置。
3月18日,传来消息,欧盟裁决中国化纤布存在倾销行为,对涉案企业征收20%至85.3%不等的税率。对华翔的反倾销税率是26%。
这样的一个税率成为了华翔转型的驱动力。“公司将把化纤布的产量减少到最小,无论如何,必须让产能得到充分利用。”于是,马越波开始酝酿公司部分产能转产。
马越波的想法很简单,一旦产能闲置,公司的亏损将随之而来;在劳动力、电力成本攀升的前提下,企业必须全力运转。
绍兴的化纤企业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。
绍兴最具优势的化纤产业遭遇了危机,也就意味着整个纺织业在遭遇危机———毕竟,化纤的产量占据了纺织品总量的70%。
绍兴市经贸委办公室主任金大为直面这种尴尬:在绍兴纺织品产业链的发展中,两头小(原料和服装),中间大(面料),中间段面料的盲目生产正在造成产能和资源的浪费。
以印染为例,粗略估算,绍兴的印染加工能力已经达到每年150亿米的能力。而事实上,由于增量过快,市场容量和生产能力严重失衡,结果是部分印染企业开工不足,实际的印染加工量仅为50亿至60亿米。
“绍兴的纺织传统成就了纺织行业的兴旺,而恰恰又是这种传统在局限着绍兴纺织业的进一步发展空间。”陈恩从事了20余年纺织业工作,见证了绍兴纺织业的发展,“绍兴企业老板习惯了传统的稳定,冒风险的劲头没有了。”
于是,一场化纤布反倾销裁决让这些企业家们被迫进行一次冒险。
上游PTA缩减成本
往上游游得最猛的是华联控股。
追溯到纺织业源头,绍兴是全国最大的PTA(PTA是生产聚酯纤维、树脂、胶片及容器树脂的主要原料,被广泛应用于化纤、容器、包装、薄膜生产等领域)消费市场,仅绍兴和杭州萧山两地的轻纺业对原料PTA的需求量就接近300万吨/年。
然而,以往绍兴纺织品企业面料生产所需的PTA供应完全依靠外部市场,在物流以及外部不可测因素的制约下,企业投在这一块的成本有所增加。
PTA产业门槛较高,一般企业不易进入。“它是一个资金密集、技术密集的产业,国内一般投资该项目至少在20亿元人民币左右。”绍兴市经贸委经济运行处处长商城飞介绍,“技术要求条件较高,需要购买国外专利,建设期往往需要2~3年的时间。”因此,绍兴的纺织品企业涉足PTA产业的寥寥无几。
目前,PTA的供应始终严重紧缺,已经成为聚酯产业链发展的瓶颈。在中国市场,PTA产品供不应求,而90%以上的PTA产品被应用于纺织行业。
正是这一巨大的市场潜力,华联控股股份有限公司与浙江展望实业集团有限公司、浙江加伯利纺织实业有限公司合资成立了三鑫石化公司,投资25亿元开始打造PTA企业。
华联控股转型到PTA的另一个原因,是下游产业盲目的竞争造成面料服装产业的盈利困难。
“PTA项目建成投产后,在厂区方圆20公里的区域内产品就可销售完毕。”华联控股负责人介绍,华联控股向纺织上游的发展,将在很大程度上解决绍兴当地纺织产业原料供应不足的问题,并将提供长期稳定的原料供给保证,降低下游面料生产成本。
下游服装争议多
发展下游服装,被很多企业认为是冒险。
的确,虽然服装产业的高利润看在眼里,绍兴的纺企老板还是不敢轻易介入服装产业。十几年前的故事仍被玩味着———10年前,绍兴一个县级市准备大力发展服装产业,并制定了许多优惠政策,但不到一年,所有转行的企业出现集体亏损。最后,该市的服装战役偃旗息鼓。
“至少从目前来说,华翔不会投资服装。”马越波计划将原先化纤布的产能转产为混纺等相近产品,“服装谁都可以做,但是要做大做强,风险和投入都是没有底线的。”
他作了个简单的比较,在相等规模下,做面料需要1000个员工,那么服装则需要3000人。在“劳工荒”的威胁下,马越波认为这样的成本太大。
新星印染集团也作了这样的衡量,去年为是否发展服装产业,新星曾召开了数次董事大会,结果是一大半董事反对做服装。“很可能你忙活半年,最后全部退货。”
在这种现状下,很多企业对服装产业敬而远之。为处理剩余产能,一些纺织品企业甚至不惜“舍近求远”,转而投产其他领域:新星印染集团正在挤入服务业,华宇印染着手发展医药,而永利投身房地产市场。
“也不能说企业是急功近利,毕竟每个企业的首要需求是生存。”绍兴市经贸委办公室主任金大为表示能理解企业的行为,”但是就绍兴纺织业的长期发展来看,打通服装这一环是方向。先行者先得利。”
华港印染无疑是个先行者,去年买下了100亩地,作为生产服装的基地。
转产服装后三年连续亏损,直到2002年才开始出现部分盈利。华港印染总经理顾洁萍用“繁琐”二字总结了她的服装经营———每个环节都必须盯住质量,环环相扣,人力、管理的投入非常大。
“华港迈出的是绍兴纺企改革的典型步子。”绍兴市经贸委负责人评价,“但是,下一步必须发展品牌。没有品牌,就没有长久的生存空间。”
目前,在人员、资金、管理、品牌投入的思考中,外经贸部门大力兴建的服装工业园中入驻的企业不多。
曾经一枝独秀的纺织重镇绍兴正在经历一场变革。
马越波感叹:“几年后,我也许不会再做纺织行业,绍兴的纺织工厂估计也不会这么多了。”他感受到了一种压力。
记者手记:
“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9月份的终裁了,该做的都做了。”3月18日,欧盟对化纤布的初裁公布后,涉案企业已经无心恋战。
纺织品配额的取消本被视为中国纺织品企业的一次机遇。而记者在采访中发现,配额取消后,部分出口量较大的企业反而遇到了“麻烦”。
配额时代,买卖配额是出口量较大企业的惯用手法,通过对出口量较小的纺织品企业的配额购买,企业的出口之路走得很顺当;另一方面,国外的进口代理商可以通过无配额的第二国家转道进入目的地,或者制成成衣再运回目的国。这样的操作方式在业界是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而配额取消后,进口国开始集体恐慌。他们担心一旦市场全部放开后,中国的纺织品将如洪水般涌进。危机感迫使他们纷纷求救于本国政府,于是,反倾销、特保的呼声此起彼伏。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出口量较大的企业和地区。
“反倾销的概念对于我们来说还是陌生的,这种操作方式我们还需要段时间适应。”众多纺织品企业老总坦言。
请律师,学习反倾销知识,甚至重新审视企业的账本。的确,就像纺企老板所言,“原先不用操心的事情开始不那么好办了。”更何况,欧美各国还存在着“蓄意”的嫌疑,存在着调查的不规范。
各国的反倾销、特保都是意料中的事情。重要的是,“麻烦”来了,我们要学习如何应对,学习重新审视自己。
绍兴纺织品企业的危机提出一个警醒。